芙蓉凋落的年代--《芙蓉镇》

发布时间: 2004-01-16
芙蓉镇座落在湘、粤、桂三省交界的峡谷平坝里,街面不大,十几家铺子。几十户住家紧紧夹着一条青石板街,民风淳朴浓郁。这里虽然居民不多,可一到逢圩就热闹非常,历史上曾有过三省个八县客商云集的万人集市。到了1963年,芙蓉镇上称得上生意兴隆的可以说是本镇胡玉音开设的米豆腐摊子。胡玉音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女子,人称“芙蓉姐子”,人长得秀美动人,加之待客热情,性情柔顺,食具又干净,米豆腐量头足,作料香辣,她的摊子面前总是客来客往不断线。她的米豆腐摊子有几个老主顾是每圩必到的。首先是粮站主任谷燕山,40多岁的南下干部,是个鳏夫。为了成全胡玉音的小生意每圩从粮站打米厂卖给她碎米谷头子60斤。再一个是党支部黎满庚,30来岁,转业军人,曾是玉音情投意合的少年情郎,因玉音出身不好只能做她的干哥。他吃米豆腐,无形中印证了摊子的合法性。还有一个是镇上有名的“运动根子”王秋赦,专吃白食。每逢开展什么运动,必定跑红一阵,胡玉音自然招惹不起。还有一个怪人外号“秦癫子”的,真名秦书田,原是本县歌舞团的编导,后划为右派被开除回乡生产。他总是等客人少的时刻来吃米豆腐,嘴里还哼着广东音乐《步步高》的曲子。新近,镇上饮食店来了位女经理李国香,今年32岁,尚未成家。这位全县商业战线以批资本主义出名的女将有个当县委财贸书记的舅舅杨民高。她气不过胡玉音容貌好、生意隆,认定那米豆腐摊子是镇上唯一能和她争一高下的潜在威胁,加之在向谷燕山求爱时碰了壁,更是怀恨在心,暗中开始了她的“政治调查”。1964年春天,胡玉音夫妇紧吃苦做,抓死抓活,盖了一栋新楼屋。这时,恰逢李国香带领县委社教工作组进驻芙蓉镇,住在王秋赦吊脚楼搞“扎根串联”。运动开始了,胡玉音因起了新楼屋而成了清算的活靶子,被迫撤了米豆腐摊子;谷燕山被以“丧失阶级立场,盗卖国库粮食”的罪名停职反省;黎满庚在“你死我活”的压力下交出了玉音请他代为保管的钱;秦书田被批斗,当众下跪。胡玉音在外避了一阵风头回来时,等待着她的是一顶新富农的帽子和丈夫黎桂桂的新坟。镇上的人都避开她,黑暗中只有秦癫子为她唱着《女歌堂》的曲子。“四清”结束后,芙蓉镇从“资本主义的黑窝子”变成了一座“社会主义的战斗堡垒”,街上贴满了同一规格、同一号字体的标语、对联、街容革命化,人际关系亦革命化。原先“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乡风民俗,变为“人人防我,我防人人”的关系,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李国香大红大紫,当上公社书记;新近入党的王秋赦扶摇直上,担任了本镇大队党支部书记;秦书田、胡玉音被规定每天清早打扫青石板街……但历史似乎要捉弄所有的人,一场更为迅猛的大运动铺天责地而来,以整人为乐事的李国香被外地来点火串联的红卫兵小将揪出,挂上破鞋黑牌与“黑五类”们一起游行示众,并被逼迫手脚并用,像一条狗似地爬行。王秋赦耀武扬威,成了“三忠于”、“四无限”的领头人,竟也批判起李国香、杨民高来。谷燕山靠边站,成天“醉眼看世人”,一次与受良心谴责的黎满庚喝干了一坛酒,醉得晕天倒地,歪在青石板街,叫骂不已。1968年底,李国香政治派属问题搞清楚了,又当上了公社革委会主任。王秋赦悔之莫及,又转过身来与之狼狈为奸。而秦书田和胡玉音一起扫街不觉也已两、三年了,二人患难中相濡以沫,渐渐地相爱了。胡玉音怀上了秦书田的孩子,谷燕山在他俩偷偷结婚之夜,来讨喜酒喝。夫妻俩热泪涟涟双双跪在谷燕山面前磕了头。酒过之后,夫妻二人轻轻唱起《轿伕歌》。这对“黑夫妻”因为让真正的“狗男女”(王、李)吃了苦头,再次成为运动的活靶子,成为“反革命犯罪典型”。秦被判刑10年,胡被判刑3年,因有身孕,监外执行。许多人偷偷躲在黑角落泪,其中就有黎满庚和他的女人。宣判台上的两人却态度顽固,都没有哭,挺着腰身,不肯低头。他们用眼睛鼓励着对方:“活下去,像牲口一样地活下去。”“放心。芙蓉镇上多的还是好人。总会熬得下去的,为了我们的后人。”就在大劫大难的年月,孤苦无依的胡玉音分娩时险些死于难产,幸亏谷燕山闻声赶去,不怕受牵联,及时将她送到部队医院抢救,母子才转危为安。谷燕山虽为此受到“停止组织生活的处分”,但他仍勇敢地肩负起作为临时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吊脚楼终于倒塌了。到了1976年“三中全会”疏通了河道。负责落实全县冤假锗案平反昭雪的李国香,在地委副书记兼县委书记的舅舅杨民高的启发下开了窍,亲自为胡玉音夫妻去帽平反。为此气坏了当镇长的王秋赦。秦书田被放了出来,3天赶了一千多里路,终于回到了妻子儿子身边。1979年,芙蓉镇又出现了勃勃生机,商贩云集,蔚为壮观。谷燕山当了镇委书记,忙着治理芙蓉河;秦书田当上了县文化馆副馆长,又忙着“采风”;胡玉音成了街办米豆腐店的服务员;黎满庚官复原职。而王秋赦则真的疯了,前襟上挂满了像章,声音凄凉地喊着:“千万不要忘记啊──”、“文化大革命,五六年又来一次啊──”“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啊──”,像鬼魂幽灵徘徊在芙蓉镇。的确,如今哪座城镇,没有几个疯子在游荡、叫喊?他们是一个可悲可叹的时代的尾音。